杰夫过来喊马丁到爱德华的办公室研究业务。“我不知道要开多长时间，如果你肯等我，我想请你吃午餐，或者吃晚餐。但肯定不是最后的晚餐。想开点，丹尼。”杰夫说着，拍了一下肖翰的肩膀。
肖翰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，他觉得他像是一个抱着自己亲生婴儿的母亲，法庭判决要他把孩子交出来，他不得不把自己的亲生孩子交给一个陌生人。马丁是他的同事，但的确很陌生，他们只是打过招呼而已。他的亲生婴儿给抱走了，他的工作没有了，他的事业，他的梦想，他的前途也都没有了。而这一切竟然是因为一句他根本没有说过的话。是的，他记得非常非常清楚，他根本没有说过那句话。他拿出一张洁白的纸，把他昨晚同方丹的全部采访，一字不漏地写出来，现在只要方丹拿出他的录音机，打开重放录音，一切便会真相大白。他抓起电话打给方丹，但是他的手机没开。他打到报社，他的同事说他还在蒙特利尔采访，要到晚上才能回来。
“他肯定回来吗？”
“那当然，今晚有一场蓝鸟队与亚特兰大勇敢者队的关键比赛，他是个棒球迷，不会不去看的。无论发生什么事，他也会去天虹体育场的。”
肖翰这才想起方丹已买票给露易丝和他自己去看这场比赛。要等到晚上才能见到方丹，那实在太迟了。他又想到给露易丝打电话，但她现在正在乘飞机返回多伦多的途中，他无法同她联系上。他开始想到他同露易丝的吵架，像是这一场噩梦的前奏曲。昨天这个时间他还和露易丝在湖边的沙滩上疯狂地做爱呢！乐极生悲，一点都没错。他在愤怒中又感到了绝望。他必须找一个人把心中的话说出来。除了露易丝，他还能找谁呢？他不能找他的妻子，除非他能飞越太平洋，他也不能找市长，市长需要有人能完成这笔融资业务，而他现在已无能为力了。
他想到了吴云龙。这位华人亿万大富翁在他眼里更像一位和善可亲的老人，不仅饱经世故，而且久经商场。他要把一切都告诉吴云龙，他会明白这一切都像是一场预谋，为的是把他从这笔业务中除掉。而除掉他的原因又是什么呢？他打电话问汤姆吴，说他有急事可不可以马上同吴先生见面谈一谈。汤姆吴告诉他，吴先生中午已约人吃饭，他下午要到德尔塔基金开会。在三点到三点半之间，他有空闲时间。
“我先帮你安排上，地点在基金的办公室里，如有变化，我会通知你的。顺便提一句，吴先生下星期要和他太太返回温哥华，他听说你很快要回中国做业务了，他还提到要和你谈一谈，下几盘棋。今天下午你肯定会见到他的。”
肖翰放下电话，心里的绝望和愤怒使得他无法在办公室再呆下去。他想找一个人把心里话全说出来，把自己的情感全发泄出来，否则他会窒息而死的。他现在就有一种压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感觉。他站起身来，怒气冲冲地朝爱德华的办公室走去。他手里拿着那张纸，上面是他采访说过的每句话、每个字。如果有任何人对他有怀疑的话，他可以当场验证他的记忆力。他看到琳达小姐没在，她也许去吃午饭了，正好他可以直接闯进去。
在接下来的时间里，他的思维开始模糊，但他隐约记得有好几个人在爱德华的办公室里。查理、杰夫、马丁、戴维斯，还有交易部、销售部、调研部的负责人也在场。他们显然是在紧急开会，研究这笔中国融资业务。他隐约记得他是把手中的纸扔到了爱德华的桌前，他开始愤怒地叫喊，吼叫，他不停地用脏话bullshit骂人。屋子里的人都被他的言行和表情惊呆了。查理板着威严的面孔，喝斥他离开。杰夫上前拉住他的胳膊，劝他离开。
肖翰在愤怒的驱使下已经记不清楚他究竟对爱德华说了什么，他大概记得他不停地重复：“我没有做错事，你为什么不让我工作？你曾亲口说过，一旦我帮助查尔顿争得这笔业务，无论如何你都会派我去中国？你是一个跨国证券公司的董事长，你说的话还算不算数？”
他大概还记得，屋里有更多的人上前劝他离开，他听到爱德华用他通常低沉有力的嗓音说：“不要拦他，让他把话说完。”他还看到爱德华从椅子上站起来，双手抱在胸前，他倚在他的红木办公桌前，不动声色地看着肖翰，听着这位他曾经寄予厚望的中国年轻人，朝他怒吼，用脏话来骂他。
肖翰的嗓音慢慢地减弱，他又看到爱德华那张像石雕像一样的脸庞。他不再吼叫，他心中的话已全部说完。在他转身向外走去的时候，他这才意识到他触犯了查尔顿公司的天条，他在众人面前羞辱了公司的董事长，损害了他的尊严。尽管他在走出办公室前转身向爱德华道歉，但他现在的头脑已完全地清醒。这种清醒给他的第一个意识、也是最强烈的念头就是，他将被爱德华解雇。他现在必须接受一个即将来到的现实，在他事业和生活的高峰上，他爬得很快，也很高。但他马上就要摔下去，摔得很惨，因为在他下面等待的是万丈深渊。
第十六章
肖翰回到办公室，他开始意识到他闯了大祸。杰夫走进来，“你刚才做的事情糟糕透顶。你好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，没有任何的理智，没有任何的自尊，没有任何的顾虑。你让所有和你共过事的人都感到丢脸，但是我还是想请你吃午饭，我有些忠告给你。”
“多谢，杰夫。我现在一点不饿，也吃不下任何东西。”
肖翰听出杰夫是用请，而不是通常人所说的一起吃午餐。在北美如果说一起吃那就是各自付钱的，如果说请吃午餐那就意味着对方付钱。杰夫没等肖翰再推辞，拉住肖翰的胳膊来到楼下的快餐馆。他买了两份三明治和饮料。肖翰还是没有心思吃饭，连饮料也不想喝。
（一三九）
 |
